邓安庆教授做客现象学与中国哲学•泰山讲座(第六回)
2024年12月15日下午15:00—17:00,beat365体育官网平台现象学与中国文化研究中心、beat365体育官网平台在知新楼A座1618会议室举办“现象学与中国哲学”泰山讲座(第六回)。本次讲座邀请复旦大学邓安庆教授做学术报告,报告题目是《世界需要新伦理——现象学光照下的伦理与世界》。讲座由陈治国教授主持,李章印教授担任评论人。
在讲座中,邓安庆教授提出了研究哲学的一个基本原则:不做任何一个哲学家的单纯注释者或著作的“解经学”,而做对我们生活其中的这个世界的思想者。思想必须统领学术。这是因为,(1)当前人类面临的世纪大变局,呼唤一个超越传统、民族、和国家的新伦理形态;(2)目前国际上流行的三大规范伦理形态已经失效;(3)伦理的世界性内在地要求探究世界自身的伦理机制。
邓安庆教授提出,现代伦理的根本问题就在于为世界的伦理性提供根本的辩护,但迄今为止的西方传统伦理学无法通达一种世界伦理。为了解释这个问题,他把关注点转向中国哲学。他指出,《孟子·滕文公上》所讲到的五伦作为“人伦”属于人与人之间“道义关系”。“五伦”是否穷尽了“人伦”或“道义关系”?就“伦”(倫)所涉及的“輩”而言,輩的原义并非指“人倫輩份”,而是同类平行可比类者。习惯的解释过于强调上下等级伦序,但这绝非“辈”的本义。因此,伦理作为“伦常之理”是个含混概念。
邓安庆教授随即指出,在康德已经证明了“世界”不能通过感性直观被给予我们之后,任何以二元论从而以在世界之外“观”世界的方式所建构起来的哲学,都与“世界”相隔膜。传统形而上学哲学根本造成生活世界与超验世界的分割。不仅在知识论上难以完成认识真理的使命,在实践哲学上呈现出以“习俗”为伦理的困境:适用于特殊社群及其伦序结构的伦理规范,如何能够普遍地适用于整个城邦、人类和世界?习俗伦理于是成为了“无世界”的“角色伦常”。而把特殊社群的角色伦常外推为世界普遍伦理,却又遇到常见的正当性危机。
邓安庆教授继而援引了汉斯昆的观点。根据汉斯昆,(1)对世界伦理的具体化不应只提供“薄的”、最低限度的伦理;当人们企图把世界伦理的具体化局限于一种新的哲学伦理的时候,那就可能陷入一种成问题的普遍化和实用模式(先验地、功利地和只是区域化地加以论证)的困境。(2)对世界伦理的具体化也不意味着去提供“厚的”、最大限度的伦理。(3)沃尔泽区分薄的和厚的伦理是有用的,全球伦理在“基本的薄的伦理”上达到共识是可能的,在“厚的”伦理上却不必也不可能达成共识。因此,对他本人而言,他不想使用最小化的道德或最小化道德主义(moral minimalism)这样的概念,而是坚持认为:“没有全球伦理,就没有新的世界秩序”,世界就不可能共存。但依然是在“世界外”的五种世界宗教中寻找“薄的”伦理共识。
邓安庆教授进一步认为,海德格尔属于无伦理的实存主义。他的存在论试图替代伦理学退回到前柏拉图、没被形而上学机制化的存在世界,探究存在者之存在的机制。他把存在者之存在描述为“In-der-Welt-sein”(在—世界—中—存在),但他的“在—之中”还不能直接等同于“内在”,即“在—之内”,后者是他直接反对的。反对的理由很充分,即“在—之内”之“在”不是Existenz,而是一个固化了的“物”之在场的空间。Existenz是动词、是生命,是实存本身。因而,在其“向死而在”的这一具有“时间性”的“存在机制”中,他探究了非本真生存状态都还没能“内世界”。如果我们能透彻理解“海德格尔转折”,他实际上提供了两种“内世界”实存的方式:遭遇与Ereignis。在海学研究中不太注重“世界”的“世界化”和世界的“世界性”具有自身内在的存在机制(Seinsverfassung),因而有必要将此阐释为“具有伦理意蕴”的“创世机制”。这一阐释的有效性基于海德格尔自己的主张,他不做伦理学,也不是绝对不愿做,而是不必须做作为人生指南意义上的世俗伦理学,相反,他主张Ontologie即伦理学。因而实存之开辟世界的“存在机制”就是“本原伦理”。本真性existieren是生活,是Sorgen,作为Ereignis却是是其所是的必然性(存在之天命)所推动,因而是天道主宰下的必然之行。作为真正实存的决断在于聆听良知的呼声。这与其说是存在之呼声,实际上乃是天道之呼声。因而实存之道,在海德格尔这里从来没有落实在实存之义中。
对此,阿伦特提出了一种批评:不论阿伦特早期的行动理论还是其晚期的判断理论,她对海德格尔的“纯粹之思”都抱有一种委婉的批评态度。一方面,看到了纯粹之思的一种潜在危险,隔绝了自我与同伴,与世界的关联,模糊了公共领域,用思想吸收了行动,用思者替代了公民。另一方面,这种纯粹之思抛弃了人类的共通感和对他者的理解,用决断替代了判断。在阿伦特看来,这种“纯粹之思”最终摧毁了一个可以触知的、实质的和潜在的自由领域。海德格尔的存在论把与他人的关系从属于与存在的一般关系,即使它反对技术的激情,那由于遗忘了存在者所遮蔽的存在而导致的技术的激情;海德格尔的这种存在论仍然出于对匿名者的服从中,并不可避免导致另外一种强力。
因此,需要重新回到柏拉图开显出实存之向善的维度,以自由、友爱和社会团结重建亚里士多德的正义伦理。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说,灵魂实乃造成生命的活动(至善作为最高的存在形式)。而在康德这里,自然的因果性与自由的因果性、反思性目的论论证、世界是否朝向道德目的演化等问题处于核心位置。黑格尔考察了自然世界的成长模式以及主观精神和客观精神中内涵的和解精神。这些伦理学的最终归宿,乃是回到生活形式中,突破教化伦理的“乡愿”和单一规范伦理的狭隘,以一种“规范场论”理解各类伦理冲突和道德困境的前提与局限,以个体自由、相互理解为基本的对话和视野融合机制,寻求普遍有效的共存性正义,解决世界的规范性缺失。
在评论与互动环节,李章印教授表示,邓教授从西方传统伦理学的根本缺陷出发展开讨论,指出这种伦理学无法落实到生活世界;讨论了儒家伦理学,但后者似乎也无法承担起伦理学的使命;进而转向海德格尔哲学,但对海德格尔哲学也有批判。就此,李章印教授为海德格尔相关思想进行了简要的辩护,即海德格尔哲学并不构成一种通常意义上的伦理学,而是一种存在论,但邓教授站在阿伦特等思想家角度批判海德格尔,这一点值得商榷,因为,阿伦特批判海德格尔“以思代行”,但海德格尔所展开的首先就是第一哲学,第一哲学的“行”便是“思”,另一方面,海德格尔没有作出任何具体生存层次的判断,而是生存论的判断,阿伦特并没有对此作出区分。因此,阿伦特误解了海德格尔。不仅如此,本己的此在就其自身而言是共同的此在,即“本真的共在”,所以,本真的此在不是一个孤独的此在。把共在等同于沉沦,这是对海德格尔哲学的一个普遍误解。稍后,邓安庆教授对这些问题以及在座师生提出的相关问题予以了进一步的回应和交流。
文:买买提依明
图:董沛君